鄱阳街，曾经是武汉西餐厅最密集的街道

日前，武汉设计双年展上一款智能咖啡机火了，相关报道甚至引发了央媒关注。这台智能手冲咖啡机据说已将多位世界冠军的独门手冲技法记录在云端，通过扫条形码该机器可精准控制水温、水速、计时及手法路径来重现世界咖啡大师的冲煮手法，使用者足不出户就能体验到咖啡大师的手艺，有参展市民当场就想下单购买。

武汉人喜欢喝咖啡，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汉口竹枝词》中记载了汉口刚刚开埠的时候，西餐厅就迅速出现，广受老武汉人欢迎，其中供应咖啡，不必赘言。而根据上世纪80年代初商业部的资料，当改革开放后，咖啡在中国大陆重新开始普及时，咖啡消费量最大的内地城市，一是上海，二是武汉。当时，咖啡消费的主力还是建国前培养出来的那一波所谓“老克腊”（Old Classical），上海为主，武汉也有。此外，就是像笔者这种喜欢新奇的少年。

明明赶上了咖啡传入的浪潮，奇怪的是，在建国前，武汉却一直没能出现特别知名的咖啡馆，更没能形成上海的那种咖啡馆文化，在这个比较精致的国际化领域上还是稍逊上海。其中缘由还待文史爱好者继续参详。

对标上海，鲁迅站台

何谓“知名咖啡馆”，得有个标准。

上世纪20年代上海的咖啡馆文化，那是正经成了气候，足以与欧美任何一座大城市媲美。当时，上海的咖啡店主要集中法租界及虹口这两个地区，法租界的咖啡馆风格仿效巴黎，富丽宽敞，客人以上流社会为主。虹口的咖啡馆则带有日式风格，面积小而舒适，是知识分子青睐的场所。

上海著名咖啡馆太多，难以尽表，只说个最著名的：“公啡”。时至今日，这里已经被公认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诞生地，“左联”的第一次筹备会议就是在这里举行，对当时的年轻知识分子与进步社会主义者来说，光顾这间咖啡店本身是一种带有强烈认同意味的行为。剧作家田汉就曾以这间咖啡馆为背景，创作了话剧《咖啡店之一夜》。

在1928年，鲁迅曾经写过一篇杂文，既承认了咖啡馆对于组织无产阶级知识分子的作用，同时也表示自己不太喜欢咖啡馆的氛围。说句题外话，在当时的欧洲，进步人士借咖啡馆开会、组织运动，是极其常见之事。列宁、托洛茨基等人流亡海外时，就曾长期处于这种状态。

虽然批判过咖啡馆，但没过多久，鲁迅就成了“公啡”这家咖啡馆的常客。因为寓所离公啡咖啡馆不远，鲁迅常常借座这里约见友人，以文学青年最多，其中包括周扬、柔石、萧军、萧红等。他一般是先和他们在内山书店见面，然后再带到公啡咖啡馆长谈。因为鲁迅，这家咖啡馆虽然并非上海最早、也非上海最大，但名气之著，直至今日。

鲁迅（左一）和文艺青年们谈笑风生

那么，武汉没有知名咖啡馆，是因为缺了个鲁迅？

也不尽然。上世纪30年底，长沙的“远东咖啡馆”就从另一个方向发展至全国知名。

远东咖啡馆的海报和胡萍

远东咖啡馆是长沙的第一家咖啡馆，开张时间比武汉的各家场子晚得多。这家咖啡馆特色就一个：女招待漂亮，而且能和客人聊得来。这里的女招待里出了位电影明星，主演《夜半歌声》的胡萍。自那之后，据咖啡馆爱好者田汉说，“那儿的女招待们似乎都有些自负，仿佛每一位的将来，都有成为电影明星的希望。”

出个明星，这可比“有个鲁迅”难度低多了吧？然而武汉也没有。

西餐厅倒是真不少

笔者曾向一些精熟武汉文史掌故的前辈们请教这个问题。大伙的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邦可”。笔者对邦可的印象以吃饭为主，对其咖啡的记忆远不及菜品来得鲜明。但在上世纪20-30年代，咖啡馆业态并非如今日这般分明，兼营餐点酒水，乃是常见之事。所以，要说“邦可西餐厅”或者“邦可面包房”是武汉最著名的咖啡馆，也无不可。

邦可面包房旧址

邦可西餐厅一带，历史上也是名流往来，旁边就是“八七会议”会址所在。然而，这里并没有如鲁迅在“公啡”一样，留下相关的逸闻，有点可惜。餐厅所在的鄱阳街，上个世纪30年代起被称为“西餐一条街”，专做正宗西餐，老武汉熟悉的有邦可、美宜琪、靠墙泰、美的等等，至上世纪40年代达到鼎盛，西餐厅上十家。

如果把视角放得更广一点，武汉首家有史可查的西餐厅开业于1913年，为汉口大旅馆下属“瑞海”西餐厅。此后，一江春、海天春、第一春、万回春、普海春、大中美等大型西餐厅陆续开业，到上世纪30年代时，全市著名的大中型西餐厅有26家，小型西餐厅更是难以计数。这些餐厅里，有咖啡卖乃是常事。只是，数量虽多，却没有一家能如天津类似的西餐厅“起士林”一般，形成文化现象，同样有点可惜。

说了这么多，老汉口到底有没有如上海那样，重点放在咖啡上的咖啡馆呢？应该还是有的，只是史料不详，仍待细考。

汉口租界鸟瞰

一方面，围绕租界区一带，大小咖啡馆数量并不少，且零星见于时人的记载。只是因为普遍名气不彰，没有特别能让人记住的。另一方面，我们之前曾在《武汉人热捧本土电影，一百年不动摇》一文中提到过，除了餐厅、咖啡馆之外，在一些新式娱乐场所，往往也兼营咖啡、汽水、冰淇淋等，算是另一种形态的咖啡馆。这种业态虽然在咖啡制作上专业度一般，但门槛低，在改革开放之后的咖啡复兴中，最早出现在武汉的也正是这种业态。

撰文过程中，一位前辈发来资料，是1925年的汉口机构名录英文版，其中提到了几家专业或兼营的咖啡馆，译录如下。

第一家，名为“Dainty Cafe”，咖啡馆无疑，位于歆生路（今江汉路）17号。如今，这里尚可见到日信洋行旧址，是一间优秀历史建筑。巧得很，后面恰好还有一间咖啡馆正开张。

第二家，名为“Hankow Baker”，汉口烤坊，应该是蛋糕店兼营咖啡，类似业态至今仍很常见。此店位于玛领事路（今车站路）5号，也就是大智门火车站一出来正对的那条街，如今餐馆林立，也确实是开咖啡馆的合适地段。

第三家，名为“Yantsze Store”，扬子百货，位于德托美领事路（今胜利街）42号，大体上在今日的泰兴里附近。如此看来，泰兴里的文艺范、咖啡馆，还真是源远流长。